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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9章 罪犯顏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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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邊烏雲翻湧,如同暗夜之中的浪潮,即將卷起一陣狂風暴雨。

沈北硯坐在搖光峰上,手上撐開的大紅色油紙傘微擡,恰好將他的視線與漸漸逼近的烏雲——那群黑壓壓的人頭相接。

眼神是一如往常的平靜無波。

意料之外卻又情理之中,領頭的是月老紅鳶。

那人的紅衣依舊張揚妖嬈,可此時的不言不語,又讓他看起來仿佛少了一些什麽,直到擡眼間,方才明白,那是一種失去希望的蒼涼。

漫無邊際的蒼涼。

他朝其後揚了揚手,便有一著兵甲的人上前,對下方的整個靈犀山朗聲道:“上仙顏夕,五年間毫無判斷力,受魔族蠱惑,不僅致使靈犀老祖身死,更甚至隱瞞狼狐真相,使整個靈犀山未能及時察覺魔族動向,由此直接導致了上仙林泉清的身死與上仙顧免的重傷。現今仙界判其有罪,令仙兵押送至大殿聽候發落。阻攔者與其同罪,識相的速速退開!”

刻意提高的音量將整個門派的人都召集到了搖光峰左右,其中或許有對仙界做法憤慨的,或許有對如今靈犀派局勢的擔憂的,但那些從未表現出任何情緒的人的內心,或許都還有一個想法——

那便是對此峰主人的可憐與嘲笑。

曾經她有多麽高高在上,就有多少人希望她跌落神壇,零落成泥。

沒有人會出來為她,為她們的這個六師叔爭辯什麽——除了那個坐在峰上撐著紅傘的身影。

屹然不動,恍若未聞。

人群中有竊竊私語傳出。

“五師叔這是想做什麽啊?公然對抗仙界嗎?”

“我看像,傳聞不是說,五師叔誰的話都不聽,只聽六師叔的嗎?”

“為什麽啊?”

“聽說是因為搶了六師叔的名號,覺得愧疚。”

“那也不能因為這個,拖我們整個靈犀山下水啊……”

“五師叔到底是不是聾子啊……”

“啊?不是吧?”

“可上次掌門喚他,他都沒有理掌門啊……”

“我覺得可能要打起來了!”

“那我們要不先走吧……”

……

“師姐,這怎麽辦?”

新入門的小師妹們習慣性地尋求依賴,如今整個靈犀山代管職務的人只剩下那個掌門座下二弟子,眾人的目光自然都放到了她身上。

少女秀眉微微一蹙,視線在眾人之中環視一周,而後看向明顯不準備讓道的沈北硯,心裏一聲嘆息,緩步而出。

葉瑾擡眸將視線對準半空中的人,俯身行了一禮,而後揚聲畢恭畢敬地道:“既是仙界命令,靈犀山自當遵從,只是……”

她話鋒一轉,面上帶些猶豫:“只是這困住罪犯顏夕的結界,乃家師親手所下,且並未將破解之法交予旁人,因此,門派中人若是想完成貴界命令,還需先尋破解之法才是。”

言外之意,你想抓人,先破了結界再說吧!

紅鳶的面色顯而易見沈了下來。

葉瑾無聲地嘆了口氣。

這法子著實無賴了些,可她確實沒辦法。顧免將看守靈犀山的任務交給她,其實是迫不得已,畢竟門派中能管事的人不是被關禁閉就是自閉了,根本就找不出多餘的人了,如此,便死馬當活馬醫吧,起碼出了事能有個通風報信的。

——就如同現在。

消息她已經發過去了……只是對於回覆,她其實是不抱什麽希望的。

方才那人所說的“顧免重傷”,實在是讓她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。

如今,也只能盡可能拖時間,盼望仙帝哪根筋搭錯了能夠收回成命了。

“小丫頭。”紅鳶提了提嘴角,語氣不善地開了口,“你知不知道,你這就是在明晃晃地包庇罪犯?”

或許是葉瑾的逆反時期還未過去,甫一聽聞那人的話,她竟在心裏暗道:就是包庇又如何,顏夕上仙怎麽能死在你們這群人手裏?!

不過想是一回事,面上卻又是另一回事,她規規矩矩地道:“仙君說笑,靈犀派豈敢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?只是我們真的沒辦法啊!”

說罷,還十分無奈地攤了攤手。

“是嗎?”紅鳶意味不明地反問道。

他的視線從葉瑾狂點頭的動作中移開,看向了整個人被傘籠罩的沈北硯。

紅鳶的心情有些覆雜。

那件事還未發生之前,他對於靈犀的六位弟子中,最為欣賞的是此人與顏夕。

因為不懼世俗,不畏流言,特立獨行、甚至是猖狂得令人羨慕。

但沈北硯實在太過沈默寡言,他唯一想要交流的便只剩了顏夕一人。

只是世事難料。

他在這世上唯一的期望,沒有了。

再也沒有了。

他揚起手,朝身後打了個手勢,面上再無任何表情:“打破結界,帶走顏夕。”

眾仙兵低頭:“是!”

那群人從虛空而下,整齊劃一地向著結界所在行去,沈北硯從地上站了起來,傘檐微擡,淡漠的眼神直直地望向來人所在。

正在這種劍拔弩張之時,卻有兩道聲音同時響起——

“北硯。”

“仙君何必如此麻煩。”

所有人皆是一楞,只有沈北硯默默收回了馬上便要邁出的步子。

紅鳶下意識地攥緊拳頭,目光死死地盯著結界之中傳出聲音的地方,卻在下一瞬意識到,無論裏面如何,外面也是看不到,旋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。

腳步聲從身後傳來,人群自動為那人讓出一條路,傲氣的身姿漾著一抹輕蔑的笑意,虞姒便如此出現在眾人眼中。

“紅鳶仙君,這結界,我可以幫你破了。”

沈北硯的傘再次低垂了下去,也不知是因為身後那人的聲音,抑或是實在不想瞧見來人,眼不見為凈了。

紅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,長臂一揮,向她示意了一個“請”。

虞姒飛身躍向搖光峰,從懷中取出一張符紙,那上面的朱砂鮮紅似血,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有些刺眼。

符紙浮於半空,她手中幻化出沐心劍,而後一個巧勁將它擲了出去——長劍呼嘯而去,穿透符紙,將其釘在結界之上。

沈北硯的視線慢慢移到長劍所在,似乎在等待著什麽。

符紙與結界相接處爆發一陣刺眼的光芒,而後只聽一聲輕微的“喀拉——”,屏障驟然消失。

正在仙界之人松了一口氣的時候,沐心劍卻不停,不遺餘力地朝著那個白色身影沖了過去——

人群中發出了一聲驚呼。

顏夕的臉色較之前更蒼白了一些,卻不耽誤她閃避的速度。

她的頭微微一偏,躲過冰冷的劍鋒,而後擡手準確無誤地抓住了沐心劍的劍柄。

長劍自她手中在面前畫出了一個半圓,隨即順著她的手垂於地面。

“許久不見,你竟也學會了白日做夢,妄想用這柄破劍殺了我?”

她的姿態有些懶散,與往日的淩厲冰冷大相徑庭,可那分看向虞姒時的嘲笑諷刺卻絲毫不差。

虞姒罕見的不在意,只是盯著她腹部逐漸暈染開的鮮紅,不乏惡意地開了口:“動用法力的滋味,不好受吧?”

顏夕的眼中一沈。

“是我在結界中加了些東西,不僅會放慢你傷口的恢覆速度,還會壓制你的法力直至瓦解。”虞姒笑了起來,卻冰冷十分,“如今看來,我所做的,相較於你來說,還是太輕了些。”

顏夕沈默片刻,突然挑眉問道:“師兄死了嗎?”

“你!”虞姒怒目圓睜,“你巴不得他死了吧!”

顏夕瞇著眼看了看耀眼的日光,而後看向她,眉目間又恢覆了以往的平淡漠然。

她點點頭,直言道:“沒錯。”

似乎沒想到她會承認,虞姒呆楞了一瞬,其後怒極反笑,擡手從顏夕手中召回了沐心劍,面色如同千年都無法融化的冰雪:“收你入門,怕是師父這一生做過的最錯誤的事。”

紅鳶呼吸一窒,心臟不可抑制地疼痛起來。

顏夕垂眸,不置可否。

紅鳶的面前一瞬恍惚,竟覺得那人的面色上是有些落寞的。

可下一刻,思緒翻飛,又回到了那日靈犀在他懷中,一點點消散的時候。

她下手的時候,毫無猶豫,滿是決絕。

紅鳶狠狠地閉上眼,再睜開時,懷念、悲苦、不忍紛紛消散殆盡,正剩下平靜,與無人可見、隱藏在眸中深處的陰冷。

“想必顏夕上仙已經聽到了方才所言,”他話音一頓,眼尾勾勒出妖嬈的笑意,“不知是上仙過來呢,還是讓我們親自去請?”

顏夕不答,嗤笑一聲,擡步向他的方向走去。

隨意束起的長發有一縷散落下來,又被風吹起,與飄起的衣袂形成同樣的弧度,她的氣質一如往昔,一襲白衫除了腹部的點點梅花幹凈如初,仿佛她還是那個冰冷高傲的靈犀山顏夕上仙。

即便從今往後再無此人,她的恣意與張揚,她在人群中所展示出來的耀眼光芒,再無人能超越。

——這是所有人那時心中不約而同的想法。

“五師弟,你仍是決定要淌這趟渾水嗎?”

直到虞姒的聲音打亂了眾人的思緒。

可那本該被詢問的人卻如同一個旁觀者一般,仍舊做著自己的事——他跟上了顏夕的步子。

油紙傘早已收了起來,他的眼睛定定地望著顏夕的背影,專註而沈靜,仿佛除了“跟著”這件事,再沒有別的事吸引他的註意力。

紅鳶眉梢一動,似笑非笑地問道:“上仙這是什麽意思?”

顏夕停住身形,看了身後的人一眼,無甚表情地道:“自帶收屍之人,過分嗎?”

紅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突然笑了起來,顏夕還沒來得及分辨這人的笑到底有什麽意味,他便已經轉過身,悠悠然地對著下面的人命令道:“走吧。”

一群人浩浩蕩蕩地來,又如此回,不過人群中多了兩個人而已。

虞姒目送他們遠去,胸腔中突如其來的無力感幾乎要將她淹沒。

在這之前,從沒有人想過,事情會發展成這樣,即便她曾與顏夕有諸多爭吵,卻也沒想到,她能手刃己師,並且毫不猶豫地承認,她在盼著師兄逝去。

這個他們一直寵愛的師妹……真的有心嗎?

虞姒的身體沐浴在陽光之下,她卻覺得遍體生寒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祝大家豬年吉祥,萬事如意,新春快樂!

(寒假一定把這部更完,快了快了……XD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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